不知当年之事的全貌,逐安没有对这件事给予评价,真正史实也不能凭主观判定孰真孰假,毕竟不是那个时代的人,根本不可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。但史书内容多为胜利者撰写,很多时候并不公正,这么想的话,这石壁上的记载可信性很高。
不过,逐安倒是愿意将两份史记结合一起来看,他同织梦初到幻花湖城时从小贩那里听到的那个传说里提到,幻花湖城以前没有那么多河道,乃是一片旱地,到处都缺水,庄稼也种不出来,民不聊生。这同朝月国的史书中所记载的,幻花国全国大规模旱灾,三年之间滴雨未落,民不聊生,以及之后的仙人凿穿大山放出河水,淹没了大地,形成了二十四河道,这里发生的干旱天灾是吻合的。所以他推测很有可能在战乱之前,幻花国还爆发了一次旱灾。
然而,无论当时幻花国在历史上留下多浓墨重彩的一笔,这个国家已经消亡了几百年。
至于姬安世这个人,只能说生不逢时。倒不是生错了时代,是生晚了,比他胞兄出生晚了那么点时间。不可否认的是,他的目光长远,见地独到,是难得的治国之才。若是他为幻花国国君,想必那时的幻花国又会迎来另一种结局了。
然而,历史不可逆。
从这些文字里,逐安推测不了姬安世复国失败的原因,但这些文字提供的信息,再结合那个关于水神的典故,已经可以解释出幻花宝藏的由来了。
逐安大概能推出整个过程:姬安世将幻花国最后的财宝转移到了幻花湖城,还有一种可能是幻花湖城本就是幻花国的一处旧址。他耗时多年在这座山的山体里修建了一个庞大的地宫,又在地宫之上修建了幻花宫做为掩护,他的人修建一座地宫的动静那么大,势必需要掩人耳目低调行动,编了这么一个关于水神的传说典故,作为暗语,亦是掩饰。
甚至再大胆一点猜测,那座庙里供奉的水神,很有可能就是姬安世本人。
逐安初次见那尊神像时,觉得他慈眉善目与真人无异,那样周身悲天悯人的气度同一心为国为民的姬安世,形象逐渐重合在一起。
幻花宫最开始是为了守护幻花国复国的财富而建造,那么第一任幻花宫宫主的身份也很容易推测出来,是姬安世留下来看守幻花宝藏的人,幻花神功也很有可能为姬安世所创,为的也是能守护宝藏。
虽然最后幻花国覆灭,没能成功复国,但留下来的守护者显然还在世世代代传承这个秘密,也许开始是一直在等待姬安世的到来,后来已经演变成守护这笔巨大的宝藏。
上一任幻花守护人选中下一任守护人,就会传给她幻花神功,告之幻花宫存在的原因以及幻花宫宫主的真实身份,就这么世世代代相传守护幻花宝藏的秘密。
幻花宫也因为这样避世而立,一直传承至今。
织梦的师傅花奈显然还没有告诉过织梦这件事,她甚至选择临死前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,如何想的不得而知,也许是厌倦了这样沉重的秘密,不愿织梦再被束缚,也许只是如她所言,想让众人自相残杀罢了。
逐安从地上站了起来,之前没有忙着找出口是想了解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,现在想通了所有事也不能再耽误时间了,他得快点找到出口出去回到织梦身边。
之前他就察看过这间石室的四壁,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,可见从四壁是根本出不去的,只有可能是屋顶跟地面之中某处了,但他们本就是从上层掉了下来,从石室屋顶可以回到幻花宫大殿却没办法找到织梦他们了。
该找的只能是地面了。
这间石室不大,地面是一块一块正方形的地砖,他从腰间取下长情握着剑鞘伏下身子,用剑柄敲击地砖,凝神静气分辨传来的敲击声。
在石室右侧的角落里,有一块地砖传来的响声与其他不同,听上去很空洞,这块石板下肯定存在
一个空间,才会传回这样的声音。
他吹亮火折子仔细检查了一下那块石板,发现它同周围的地砖之间的缝隙很明显,伸手往上拉了拉却纹丝不动,想必是从下面镶了什么暗扣,从下面可以轻易打开,从上面却扣得很紧。
他想了会,低声说了句:“得罪。”
拔出长情用剑尖沿着缝隙卡进去,手下用力,传来一声崩断的轻响,他直接撬开了这块石板。
虽然他在忘忧山上的时候也经常研究一些小型机关,解开这样的暗扣机关不算困难,但很费时间。
再撬动石板边缘,直接拆下了那块地砖,露出一个黑呦呦的洞口,洞口边缘有一个生锈的暗扣已经裂开了。
为了方便逐安收了火折子,不带半分犹豫,直接从那个洞口跳了下去,片刻后悄无声息的落地,以半蹲姿态缓冲落势,在心里估摸着丈量了一下脚下地面到屋顶的距离。
黑暗里,他单膝落地蹲着,虽然视物不清,但他敏锐地察觉到面前有东西,还离得很近,奇怪的是他没有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一点生气,如果是人的话这么近的距离应该可以听到喘气声,可是没有,不像是活物。
他伸手过去试探着摸了摸,只觉得摸到一个冰冷又硬邦邦的东西,圆圆的,有点凹凸不平。
收回手再次掏出火折子,视线突然变亮,他眯了眯眼睛,再睁开时同两个黑漆漆的窟窿眼对上了视线。
“……”
没有往这方面想,他的确被吓了一跳。
他眼前放着一具白森森的骷髅骨架,骨架很完整呈坐态,靠在后面的石壁上,整个落了一层灰尘,圆圆的头盖骨上的灰尘里多了一个手指印,刚刚他摸上去的。
太冒犯了。
他站起身祭拜一番,然后举着火折子往附近转着察看环境。
他跳下来的地方是一间很大的石室,除了之前那副随意放在外面的骷髅骨架,还有二十四副石棺,面对面各十二副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石室中央。
扑面而来一股肃穆森然的气息。
他在石棺旁走动着察看,虽然没有每副都推开棺盖察看,但看过的两三副石棺里都盛放着一具完整的白骨。
石棺的颜色也不一样,有些年代久远,石材已经发白褪色,有的看上去还是比较明亮的石青色,推测使用时间离现在不过几十年。
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墓志铭,或者文字记录,石棺中具体葬了什么人无从得知。不过既然是在幻花宫下的地宫,在幻花宫里又找不到祠堂墓室,想必石棺中葬的就是历代幻花宫宫主不会错了。
正在此时,他身后的黑暗里传来一声奇怪的咔嚓声,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。
第一声响声过后安静了一会,片刻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又一声接一声的紧密响起。
他转过身,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逐安站在原地没动,举着火折子等着。等了一会,火光能照到的范围里,突兀的出现了一双只剩森森白骨的脚。
那具坐在地上的骨架诡异地活了过来,眼睛泛着幽幽的绿光,像是燃着两团鬼火,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,直直的举着双臂,走到了他眼前,那骨节摩擦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眼前这场景着实骇人。
逐安看了一会,实在忍不住了,轻声开口询问了一句。
“请问,你是不是腿脚不方便?”
“……”
空气沉默的有些窒息,那具白骨在原地停了一下,两个骷髅眼里的绿光抖动了一下。
他也不想这么无礼,他本来已经捏紧手中长情剑准备应对麻烦,结果执剑等了半天,那具吓人的骨架走的实在太慢了!
就跟一步一步在地上挪动一样,若是此人活着的时候就这么走路,从医师的角度来看,此人腿脚有疾,行动不便。
然,这具骨架要是真的开口回答了那才是真的恐怖。
白骨在原地停了一小会,又开始坚持不懈地抬着手骨往逐安面前走去。
逐安见状体贴地往前走了两步,以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。
在耐心等待的时候,他的余光瞥见离他最近的那副石棺棺盖上放了一卷书册。
他好奇的盯着看了会,那白骨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,一双白骨森森的指骨就要掐上他的脖子。
他往后退了一小步,错开了那双手。
白骨见掐空了又往前走了一步。
逐安又退了一步,再一次错开了那双手。
虽然没有任何威胁性,但他要是直接把幻花宫先祖的骨架打散了会不会不太好。
就这么不紧不慢的退了几步,那具白骨就晃悠悠的全身咔嚓作响地跟着他挪动。
看着这具咔嚓作响仿佛随时都要散架的白骨,他思考了片刻,在那十节森然的指骨再一次要掐上他脖子的时候,他身形突然往后极快的掠开一大步。
白骨习惯了之前的频率,再次跟着他的动作往前迈了一大步。
然后剧烈的咔嚓一声,他的大腿骨折了。
片刻后,噼里啪啦散架了,那个圆圆的头盖骨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一会才停下,眼洞里的绿光很熄灭了,片刻后从那两个骷髅眼洞里爬出来一大群黑色的昆虫。
本来是准备朝着逐安爬过来,逐安眼疾手快的散了些白色的粉末在周身,昆虫们当即停下爬动,很快就朝着四面八方散去,消失不见。
原来是这种寄生在尸体里的昆虫附在白骨上,这才让这具白骨动了起来,怪不得这么颤悠悠的,看上去就要散架了。
等解决完白骨,他就快步走向了那具石棺。
这副石青色的棺材颜色还很新,大概就几十年的光景,那本书册就孤零零的放在棺盖上。
他走近后一看,这本书册封皮泛黄有些发皱,却一个书角都没翘起,落了一层厚厚的灰。
想必这书的主人以前时常翻阅却十分爱惜。
已经很久没人翻动它。
他伸手拿起,轻柔地拂去上面的灰尘。
泛黄的书封上没有名字,只有右下角用一种颇为洒脱不羁的字体写了两个小小的字:朔月。
也不知道隔了多少年,那些泛黄的书页才再一次被翻开。
“我,朔月。每个月夜晚最黯淡无光的那一天。民间将每月初一那一天定为朔日,朔日当天的月亮被称为朔月,一般是看不见的。这名字是师傅给我起的。”
“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叫我。她说,因为捡到我的时候是朔月日。啧,这样的起名方式真是随意啊……”
“不过,也说不上是不是讨厌这个名字。”
“我有一个师傅,只有这么一个。我的师傅很烦人,总是唠唠叨叨的,我做什么都要管。什么,阿月啊,你不要偷懒。阿月,快练功了。阿月啊,你不要爬树。阿月啊,不许剩饭……很烦。”
“是不是每个师傅都这样唠叨呢?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,我没见过其他师徒是怎么相处的。”
“我从小就跟师傅一起待在这座石宫里,只有我们两个人,好无聊啊。”
“好想出去看看石宫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。”
“书里说,外面的世界被称为江湖,有不少武林高手,宗门世家,欣欣向荣。有刀光剑影快意恩仇,有英雄美人传奇故事,还有策马江湖把酒言欢。”
“师傅却说,外面的世界处处都是危险,稍不留心就会丧命,让我不要成天总想着往外跑。”
“师傅虽然唠叨了点,但是从来不会骗我。外面的世界真的那么危险吗?”
“可是,真的好想去看看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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